草稿纸系列之周六不要加班
好好一个周六又被安排了加班，最近都在为金九银十做准备，项目书堆满了秦书的办公桌，看得他头昏脑涨。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秦书打卡前拨了个电话出去，“小光我下班了，一会我去买菜，今晚在家吃行么？”
他是项目组的组长，办公桌里别的同事都要远一些，没听到电话那边在说什么，只觉得秦组长的声音真的是一如既往的，特别每天晚上和爱人打电话的时候，温柔得能做晚上的做梦素材。
电话挂断秦书顺便登上钉钉打卡下班，随即站起身来把座椅靠背上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打算离开办公室。
“组长再见，下班路上注意安全。”
“老秦又要回家陪老婆啦，哈哈哈你说这二十四孝老公现在要去哪儿找，还是嫂子厉害早早就认准了我们秦组长这只潜力股。”
这个项目组成立得早，组员间都处得比较熟，每天晚上都会借着这通电话揶揄秦书两句。也没恶意，组员们是真的羡慕秦书和他爱人的感情，据说两个人在一起超过十年，上大学那会据说秦书还是个学渣，但为了同爱人在一起竟然能把那么难的专业书全部啃完和爱人手牵手一起拿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
这种从校园到婚纱的恋爱谁不羡慕？更何况对象是秦书这种脾气和性格都是一顶一的好男人。
秦书耸肩笑笑，“嗯，本来今天一天都要在家陪他的，没办法工作推不掉，估计再晚一点他要生气了。”
百叶窗外的阳光撒了一点进来，正好打在半抱着西装的胳膊上，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照得熠熠生辉，漾着幸福的光芒。
突然想起什么来，秦书对着手底下的组员说道：“今晚都早点回家吧，组里女孩多，你们这些开车的大老爷们儿送一下，别让小姑娘家家的自己个儿回家。要是女士不喜欢被男同事送的话也可以打车，我个人报销。”
——
比起超市，秦书更喜欢生鲜市场。上研究生那会他和杨光在外面租了个小公寓，那会他还不会做饭，杨光经常拉着他去公寓附近的那个生鲜市场买菜，只不过两个人的课题都太多了，也不常去，去一次就要买够差不多一周的量，有些时候杨光比他还忙一些，根本没时间给他做饭，两个人只能吃外卖，又或者楼下的米线店应付一顿。
秦书选了点海鲜，杨光就馋这口，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固定的食物只剩一道海鲜粥，秦书都快吃吐了，可杨光却怎么都吃不腻。秦书已经很久没做过了，今天就再做一次。
买完菜秦书走出菜市场，沿着菜市场旁边的小路一直往前走，拐进了一个店里。他对着柜台看了一圈，修长的手指对着柜台点了几下，请店主把他要的这几样东西帮他包好。
突然余光瞥见什么，忍不住笑出来，“哟，都有苹果12pro max了，老板我要一个，帮我和刚刚那些东西一起打包好。”说完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iphone11付款。
这个生鲜市场秦书不常来，要不是特地过来买这些东西他会选另一个离家更近的生鲜市场。这会下班高峰，路上堵得要死，秦书的车子简直是一步一挪。他有点烦躁，忍不住从车子的储藏盒里掏出根烟点上。
刚抽了几口，电话又响了起来，中控屏上来电显示写着太后两个大字。秦书按下接听键，那边没有传来一贯咋咋呼呼的声音，母亲的口吻比以往每一天都温和很多。
“儿子你在哪儿呢？”
秦书将口中的烟圈吐了出来，淡淡回答道：“外面，怎么了？”
秦母顿了一下，有些踌躇地叮嘱秦书：“你要去哪儿么？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不是都和你说了么？今天不要出去玩了，赶紧回家。”
中年妇女的温柔和冷静只能维持一分钟，一分钟那股劲儿过了还是胡咋咋呼呼，话密得秦书根本插不进去，“妈！”秦书大声打断母亲的话，这才有机会解释：“我今天是加班，我这会已经买了菜准备回家和小光吃饭了，只是路上太堵……”
电话那边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咳起嗽来，不是那么确定一般，放低了，带着点不悦地开口：“儿子，小光他……”
然而秦书却更害怕继续这个话题，飞快地打断母亲，“妈车子可以开了，我挂了，路上打电话不安全。”
秦书没一边开车一边听歌的，今天却突然想起中午午休的时候组里的女同事听的那首歌，他用语音点出这首歌来，还把声音开到最大。
车内隔很好，一点听不到外面的喧嚣，只有娓娓道来的女声将这首歌唱得宛转悠扬。
“我真陪他淋过大雨，
真陪他冬季夏季，
真与他拥抱黑暗里，
真牵过他手臂……”
——
为了方便杨光后期没有办法举起手来开锁，秦书早早就把门锁换成了声控锁，智能锁识别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就会自动开门，说什么都行。
杨光每次开门都会变着法儿地调戏这把门锁，什么皮卡皮卡什么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怎么中二怎么来。
而秦书则更执着，他解锁的话永远都只有一句。
“小光，我回来了。”
门口的换鞋凳旁边停着一架轮椅，换鞋的时候秦书发现轮椅的扶手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灰。他站起身来将鞋子放回鞋柜，又走到手拿清洁用品的柜子前拿过抹布。
投过水后秦书走到轮椅前，仔细地擦拭着轮椅。
他发现轮椅前的转向轮螺丝好像松动了，随即有些不开心，眉头立马锁了起来，“小光，你这轮椅怎么螺丝都松了？你说说你，我最近那么忙，哪儿来的时间陪你去修？”
“哎，还好你现在都不出门不用这架轮椅了，不然你单独出门发生意外我要急死。”旋即秦书又笑着安慰自己，语气慢慢放回轻松温和的样子。
轮椅被他仔仔细细擦干净，又推回换鞋凳旁边换好。
——
单看秦书现在的刀工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以前会是一个切土豆丝能切成薯条的人，姜丝被他切得细细的，随意地洒进粥底里都觉得赏心悦目。
其实这都是后面练的，从杨光再也没办法拿起东西后厨房的掌勺大权便交给了秦书，那段时间挺艰难的，杨光的脾胃慢慢变得虚弱，根本受不了重油重盐的，只能皱着脸捏着鼻子咽下秦书做的那些黑暗料理。
现在想想，秦书庆幸自己学东西还挺快，不然到了后面连吞咽都成问题的时候还让小光吃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可太遭罪了。
身后恍若有轮椅轮子压过木地板的声音，秦书头都没回，只专心地往粥里撒着盐。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尝尝味道，笑着放下勺子，“我都多久没做这种海鲜粥了，刚刚洗虾的时候差点没扎到手。不过你那么久才回来一趟，做给你吃被扎两下也不亏。香不香？我跟你说虾油全都被我熬出来了，我现在闻着都馋死了。”
一锅香喷喷滚烫的海鲜粥端上桌，秦书盛了一碗出来，浓香四溢的粥液裹着干贝滑入他的嘴中，都来不及吹吹，将秦书烫得合不拢嘴。
抬起头来时双眼被热气熏得通红，一不留神还滚出两滴晶莹的泪珠出来。
“太烫了，小光你小口点吃，吃慢点。”
半碗海鲜粥下肚，秦书周身热了起来，特别是胃，忙碌了一天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和抚慰。
他斯文地抽过纸巾擦了擦嘴，回过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当即就放弃了先洗碗的想法。他将碗放在旁边，屈起指节敲了敲桌面，“不早了，先送你回去，不然赶不上了。”
秦书定定站在桌前，自己也没挪动半步，低着头无奈又不舍地喃喃自语；“今天该请假，时间竟然过得那么快……哎，下次吧，下次说什么都陪你好么？”
先前在商店里买的东西还放在鞋柜上，秦书换了鞋拎起那些东西就往外走，刚打开门又想起来什么。
今年感觉休息不够，脑子都不太好使，总是忘东忘西的。他自嘲地笑笑，用哄着的口吻偏过头说：“在这等我一下，我拿个东西。”
——
出了小区，秦书拎着那些东西慢慢走着，他越走越偏僻，一直走到那条老头老太们散步都不稀得去的河边小路。
还没到河边就能看到低空飞舞的蚊群，密密麻麻盘旋在河岸上，如乌云一般。
今晚天气还算不错的，这会都还能看到红紫交错的云彩，就是这蚊子有点碍眼。
秦书撇了撇嘴，特别幽怨地抱怨着：“这地儿蚊子太多了，一会你就走快点，不要瞎晃，不然要被咬出好多包。你自己手又不好使，抓都抓不了。不过要是真被咬了，也别抓听到了么？回头被你弄破了，更难好。”
他来得有点晚，路两旁已经不剩多少好位置，都是被用稻草灰圈起来的圆圈。没办法秦书只能拎着那些东西再往里面走一些，先前做饭的时候他把袖子挽起来了一些，出门太匆忙也没来得及放下，这会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多又红又肿的大包。
风卷着水汽扑到秦书身上，随着一起扑过来的还有纸吾焚烧过后的黑灰。一件洁白的衬衫就这么零零落落地沾满了黑点，怎么都拍不掉。
终于在这条路的尽头，秦书找到了一块空地。
“就这吧。”
——
他慢慢蹲下身子，掏出那些先前买好的东西。
黄钱白纸，散金碎银，还有那部纸糊的iphone12 pro max……
秦书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跟前长大倒是看过每年中元节奶奶烧过这种纸钱，那会他还小，总背地里吐槽奶奶封建迷信。
少年人不知生死为何物，不知自然不惧，也不曾在乎。
等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后才明白生死对一个平凡的人来说是一件多痛苦的事情。
看着小光手中的玻璃杯滑落摔碎在地上，看着小光手慢慢萎缩再也握不住任何东西，连牵着他的手都不能。
看着小光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寸步难行，看着小光连站起来都吃力，几秒钟的时间就重重摔在地上，然后磕得下巴鲜血直流，在看着那张光洁的脸蛋上缝了整整七针，张嘴扯着伤口疼得直掉眼泪。
看着小光含着一口已经煮得软烂的米饭却怎么都咽不进去，然后被呛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看着小光修长如天鹅的脖颈上切开一个口子，然后插上一条那么长那么粗的管子，以此才能呼吸通畅。
最后看着说好要和自己白头偕老的小光，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在自己怀里闭上眼睛。
他们爱了十年，熬了十年，熬过校园时光，熬过偏见，熬过一起奋斗的日子。
却没熬过疾病。
更熬不过阴阳相隔。
“你看我多爱你啊，现在都还用着你淘汰给我的旧手机，你倒好，先用上最新款了。听说13要上了，明年吧，明年给你买。”
那些买来的东西烧尽后，秦书从另一个纸袋里掏出来一架小小的轮椅。也是用纸扎的，不过一看就很用心做了，骨架部分是他用竹藤一点点粘连起来的，做得非常精致，连轮椅扶手处的操纵杆都做得相当精细。
“你是不是很早就看中这款了？我早说给你买了，你又不要，嫌贵。其实我知道，你就是想骗我给你推轮椅，想骗我抱你。你看现在我又没办法帮你了，你只能自己一个人啦，还是给你换了吧。不过你要慢点，别摔了。也别去特别陡的地方，万一轮椅坏了，我也没办法帮你拿去修。”
“小光……”秦书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话，但一想到自己的小光在那边什么都一个人就觉得说什么都心疼。
他家庭那么好，为了和自己在一起愣是什么都不要地跟着自己，从小娇生惯养的，上学那会晚上太疯折腾得他没睡好第二天都要抱怨好久。
洗个衣服手能把手搓红了的人，怎么就突然要一个人生活了？都没有人陪他，晚上睡觉也没人抱着他，去年冬天那么冷，小光是怎么过的？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滴在刚刚烧过的黑灰中，将那些黑灰打成黑泥。
“小光……明年，我一定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家陪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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